再过两天就是父亲节,总想为父亲写点儿什么,可提起笔来却无从下手。按道理说,父亲最关爱的是我,受影响最深的也是我。但是我拿起笔来总是又放下,觉得下笔很难。写什么呢?

父亲出生于一九三八年,家境贫寒的父亲,凭着自己的努力,在县城上了初中;在石家庄上了高中;在北京上了大学。每一个求学阶段都是在当地的最高学府。足见,父亲学习是多么刻苦,成绩是有多么优秀,人是有多么聪明。

令人称奇的是,父亲在大学学的是历史专业,最感兴趣的却是物理,从事的工作都是和物理有关的。先是教高中物理,培养出了大批优秀人才。上了年纪之后就到物理实验室工作,他自制的教具,曾多次在省、市获奖。在当时也成为一个美谈。

父亲,在我童年的印象中就是,一年回三次家,放寒假,放麦假,放秋假。那时候,尽管是麦假、秋假放的是农忙假,但父亲是从不帮家里干活儿的。那他干什么呢?修收音机,喝酒。

那时候听收音机是人们最大的娱乐,半导体收音机特别爱坏,没有专门修理的。我父亲就自钻,会修了,就给大伙修。所以每到放假,我们家就开始热闹起来。尤其是寒假时,多数人不怎么忙啦,所以,晚饭后,人们早早就都凑到我家里来,或拿着不能听的收音机,让父亲给修,或者就是来闲聊天儿。其时大门是敞着的,隔山门也是敞着的。大冷的天,可我家却热气腾腾,大话小话,从屋里传出来。你看吧,天刚一擦黑,我家东屋,已经挤满了人。一条板凳上坐了四五个人,小柜上挤了三个人,地上站着七八个人。甚至有的就直接上炕,围着我爸,看他摆弄。炕上放个吃饭桌,桌上摆的很满,有待修的收音机,有拆散零件备用的,小镊子,小改锥,还有修收音机专用的电烙铁,焊锡。电烙铁的一头直接插在灯口上,热了之后,父亲就开始忙活了。

父亲是个大近视眼,戴着八九百度、厚重的眼镜,可那些二极管、三极管的腿是极细的丝,那线路板上又密密麻麻的。那时电灯泡度数低,灯光又暗,父亲拆、焊那些零件时是非常费劲的,有时候鼻尖几平碰到收音机上了。可父亲仍旧一点儿,一点地焊着。还时不时带着笑和大伙落上几句。有些老乡性子急,得要当天修好了,拿走。父亲也理解,家里人就等着收音机听些东西,乐和乐和呢,大过年的!所以,不论多晚,多累,父亲都会给修好,不让乡亲失望。

乡亲们呢,就聊天,听匣子,好不热闹。我母亲就专门负责给人们的坐水,沏茶,递烟,是绝对不嫌烦的。这是父亲交待的,父亲说,自己在外地,平时乡里乡亲有事自己帮不上帮,出力气的活儿又干不了。能给乡亲们修修收音机,累点儿,麻烦点儿没事儿。

这种情景会持续到正月十六,父亲开学走。父亲临走这几天,会白天黑夜地赶,把乡亲们的收音机都修好。要不,心里就过意不去。

父亲给人免费修收音机,乡亲们也都记得他这个情。知道他爱喝酒,便请他喝酒。父亲喝酒不论菜好歹。有个花生米,行。摊个鸡蛋也行。要是有肉那更是佳肴。要实在没菜,有辣椒、萝卜条儿也能下酒。可是,乡亲们总是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他。

到了饭点儿,不见父亲回来,都不用找,就知道,指不定在谁家喝上啦,有饭落儿了。看吧,一会儿,准有个小孩子或者老乡亲,给捎个信儿来,说父亲不回来了,在村东头谁谁家吃饭呢!我爸的人缘儿特别好,可以说是吃喝遍整个村子,父亲用他的热情、淳朴赢得了乡亲们的尊敬与热情招待,也换来平时对我们的帮助。

乡亲们也特别信任父亲,觉得他对收音机懂行,就托他给买收音机。他总是给挑便宜又质量好的,在放假时给带回来。那时,交通不太方便,父亲回家,坐汽车只能坐到蠡县的洪善堡。剩下的路,只能搭一段马车,走一段路回家。花几角甚至一块钱雇个二等,是万万舍不得的。有时候,干脆就骑自行车回来。这时候,也还带着给乡亲们买的收音机,或背着,或抱着,绝对不会因为麻烦而拒绝的。有时候,忘记了,就会让人家把我家的搬走,先听着,等买回来再换回来。那我们听的,往往是父亲临时给攒的,简易的收音机。

在我们看来就是几个二极管、三极管,一根棒,联上个喇叭,一堆破零件凑在一块,难看死了。父亲这时候,就笑着告诉我们,你看,这个线头和这个拧在一起,再接到这上面就通上电了,再把开关一拧,咔吧,就响了。你看,可以调很多台呢。你听,还有低音呢。闺女,我可是把几台收音机里挑最好的,给咱用的,我多向着你们,多亲你们呀。是啊,是啊,那一堆破收音机,只这几个零件能用,当然是最好的。我们仍不依不饶。爸保证,下回买个红灯牌的,挂闪灯的,可漂亮了!那你答应,绝对不让别人搬走。一定,一定不让别人搬走。可买回来了,有人看上了,就又给搬走了。几次之后,我们也就默认了父亲的做法。我家的收音机总是一堆零件在那摊着,除了我家人,谁也弄不响的。

父亲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才调到县中学工作的。于是,周六、日,我家就又成了乡邻孩子学习的地方。乡亲孩子中上初中、高中,就让父亲给讲题。父亲就不厌其烦地给她们讲。这几个孩子待父亲也特别好,甚至在我父亲去世十五年之后,还到县城来看望我母亲。

父亲评上一级教师之后,把我们的户口由农转为非,在一九八五年的夏天,我们举家迁到县城,开始了和父亲朝夕相处的日子。

父亲对饭菜很挑剔,食物无论好赖,但必须味道好,颜色、形状也不能凑合。比方说这个葱花儿炝锅,直接横切,要挨骂的,要斜着切,大小均匀。沏个清汤,父亲就要求把整根儿葱白要切成鱼骨形状,容易出味儿,也好看。在父亲的严格下,我和妹妹很快就学会了做饭,而且还做的很好。

父亲做菜,很好吃。和他生活在一起之后,我才知道除了鲶鱼,鲤鱼可以吃,还有嘎鱼(我印象中是jijia鱼,可百度上搜不到相应的汉字,叫改称嘎鱼了)可以吃。这种嘎鱼由于硬刺多,不好收拾,人们不愿买。我父亲便花极少的钱买来,洗净肠肚,用刀剁成泥,放上面粉,汆丸子。汤是清汤,放盐,放个葱花,就成了美味了。不多的三五个丸子,却能让我们弟兄几个稀哩呼噜地喝上几碗汤。

在四个孩子中,父亲是最偏向我的。在外地工作时,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礼物,或是好看的布料,或是学习文具。令人惊喜的是在我十二三岁时,居然给我买了双湖蓝色的高跟凉鞋,令我兴奋了好一阵子。因为那种鞋子只在电影中看到过。尽管,三天之后,那鞋跟因为穿着崴脚,走不了道,就被母亲切掉了。但那时是稀罕物件呀,以至于到现在我对那双鞋还印象特别清晰,也把她写进了我的散文里,成了我青春的一种记忆。

父亲还常常亲自动手打扮我。跟随他去串亲戚,出发之前,父亲会给我挑选衣服,接就会把高粱杆或者竹筷子放在火上烤热,趁热把头帘向里卷起来,过一会儿,再松开,于是头帘就向里扣了,有了漂亮的弯儿。这时,用父亲的话儿说,这样俺闺女就洋气多多了。这还不算完呢,我眼眉比较短,父亲就把火柴划着,着一会儿赶紧吹灭,用烧黑的部分给我画眉毛。画过之后,要端详好一会儿,一会嫌画粗了,用手抹去,重画。一会儿,嫌画得太直,又擦掉。要反复好多次,火柴点着,吹灭又点着。父亲温热的手轻触在我的额头,那种温暖、幸福一直留在我心里。

我年过五十了,可对于自己的着装,容貌的修饰仍旧不凑合。外出之前一定要把自己收拾干净,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现在想来,这就是深受父亲影响吧!

父亲调回来之后,我们家的生活也是非常拮据的,父亲夏天就一套像样的衣裤。真的是晚上洗了夜里晾干,早晨起来再穿上。一次早晨,父亲醒晚了,校园已经有人走动,父亲是不能跑到外面去拿衣服的,只能等到宿舍前有男老师经过时,让他给把衣服拿进来。当时父亲是当笑话讲给我们听的,但是我们的心里却体会到了一种无奈与心酸。

父亲得脑血栓后,饮酒就控制了些。他常常让母亲蹬着三轮车,带着他,到新疆羊肉串那儿,买上一把串,要上一碗馄饨,更重要的是母亲会给他带上一小杯酒,看着他呷一口酒,吃口串,慢慢地嚼着。其间,母亲会拿出饼来,裹上串,陪着父亲一同吃起来。我们多想让父亲多享受些这样的日子呀。

父亲在68岁时,秋季体检一个月后去世的。回村安葬时,村里给开了追悼会,几乎全村人都来了。不少上了年岁的人,摆了供桌,进行了祭拜。父亲作为村里的一个外来户,又无权无势,能受到这样的礼遇,父亲泉下有知,也足以感到慰藉了。

父亲的一生是贫穷的。早年随寡母生活,艰难求学。成家后一人在外,家里孩子又多,又有老母亲要奉养,日子过得一直很拮据。六十多岁后,生活刚有好转,没有享过几天福,便离我们而去。这成了我们兄弟几个一生的痛处,每每触及,令人唏嘘怅惘许久。我们另一遗憾的是,我们兄弟四个中,没有哪个能超过或与父亲的学历相同的,更没有父亲的聪明。好在我们弟兄几个在父母的熏陶教育之下,人品都很好,很孝顺,把对父亲的亏欠、遗憾全都弥补在母亲身上,加倍的对母亲好,让母亲安享晚年!

文字是在心里一种没根没底的虚慌当中,断断续续写完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难道是情至深时竟无声吗?

前边清明节时,我写了篇祭父文,总觉得很多东西,情感没有表达出来,就又写出这些文字来,算是一种补充,一种寄托吧!

题目定为走进父亲的河意为叙父亲的事,写父亲对我们的影响。

另附清明祭父文

清明祭父

昨日祭父在坟前,

寒风呼啸难聚燃。

拢纸多费些时日,

故在坟前作盘桓。

想是先父思情切,

遂遣冷风相阻拦。

眼见家人顺心意,

个个健康又平安。

收下纸钱安度日,

不再牵肠念世间。

先父只须安生过,

老母衣食皆周全。

修得兄弟都孝顺,

长嫂恩慈弟媳贤。

侄儿甥男已立业,

各自奋斗勇直前。

侄媳已承您事业,

也在杏坛把道传。

重侄业已日长大,

健康聪明乐无边。

先父定侍先祖母,

晨昏定省在跟前。

想得当年团聚日,

粗茶淡饭度日难。

祖母勤劳又能干,

终身操劳弱肩担。

春季无粮四处借,

借得时欣未得酸。

忆中都是操劳事,

未能享福饮饫甘。

时时不忘先祖母,

春摘野菜秋耕田。

队里分柴孙儿小,

推车不稳您扶边。

趔趔趄趄一路跑,

七旬高龄随车颠。

早年孀居有志气,

事事都要超人前。

队分花生片不小,

不吃不喝也刨完。

尤是春来野菜长,

睹物念祖想当年。

摘得荠菜来作馅,

柳苏焯水少拌盐。

撸来榆钱做糊饼,

刚刚出锅被抢干。

最是拿手秫面饼,

又薄又韧回味甜。

做的黑酱名鼎鼎,

争请指导邻里间。

人间至重亲情链,

清明念此泪涟涟。

养活教育恩情重,

欲要报恩已难还。

只待珍惜有生日,

亲人之间勤探看。

顾探老母时常聚,

和睦家风代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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