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风写年,难免落俗。之所以加了小标题,自是想写出点不俗来,水平差点,只怕是事与愿违。由于知识储备量太少,引经据典绝无可能,说古论今、旁征博引更是力有不逮。只是根据自己的经历、体验加一点小感慨的大白话而已。
盼年,童年少年时对年是很期盼的。首先是可以吃点好的,饺子、火锅子被憧憬着,馒头花卷“黑馍馍”可期,还能吃到熟肉、“鸡俊俊”……。嘴头上的享受比平时要丰盛。再就是新衣服——罩衫、外裤年年会有新的,或母亲自己做,或请史国凤做。三新(新里新面新棉花)棉衣记得只有一次,是母亲絮的,一针一线灯下缝的。裁好的衣裤里子铺在炕上,母亲一手拿着一团棉花,另一只手手背一下下不停的把棉花压到布上,时间不长,寸把厚的棉花便均匀地到了里子上,然后把裁好的面子盖上去再开始缝,这叫絮棉袄。
50年代初到60年,物质生活由“尚可”逐渐下滑至“匮乏”,能明显感到。随着弟弟妹妹先后出生,生活水平逐渐下降,盼年,就更急切些了。
55年——59年,每年腊月二十几割豆腐是我义不容辞的任务,大清早拿着家里的“钢种”盆,那时很少见的,去纸坊村的粉坊排队割豆腐,当时还没有开始“要号”,母亲特别强调要闻闻豆腐酸不酸。而我则是割了豆腐回家的路上尝尝酸不酸,酸不酸也端回家了,不过纸坊的豆腐着实不酸,每次都看到很多人去割豆腐。豆腐拿回家,母亲除留一小块炖菜用,其余的切成四方块,上笼蒸了以后,放到院里,用两个蜂箱盖子扣起来冻上,那些年都比较冷,一晚上就冻得梆梆的了,这是火锅子及平时烩菜用的。我到现在都习惯在冰箱里冻两三块豆腐,以备不时之需。
我和弟妹愿意杵到火旁边看母亲做菜,蒸丸子、烧烧肉,提早闻到肉味,也能吃到母亲偶尔塞的一小块肉或鸡骨头。
炸喇嘛肉,母亲将切好的肉裹上粉面鸡蛋,一根根放到油锅里炸,炸完后再放到比较热的油里炸一遍,呈金黄色捞出。从四货家那儿买的猪肉很干净,皮上没有毛。猪肉大块在锅里煮到筷子可以扎透皮捞出,猪皮上蘸蜂蜜和酒涂抹上去,晾晾肉皮就发红了。我家有个不知什么年代的老式的烧肉叉子,母亲用肉叉子扎住肉块,让我们离远点,肉叉子放入油锅中用锅盖捂严实。听着锅里发出的乒乒乓乓的爆裂声,我和弟妹不免心惊肉跳。等肉皮变色从锅中取出,放到原先煮肉的汤里泡上。
蒸丸子是装火锅用的。那年头不用说家里,就连一般的商铺也没有绞肉机,要做丸子只有剁,我力有所逮,帮着母亲剁过。母亲把肉切成小块,然后把盐、姜末撒到肉上让我剁。一开始不得要领,肉没剁了几下,光听见案板乓乓响,弟妹看着我偷笑,倒是没多久就顺当了。肉块剁的比较小的时候,母亲又加入酒、打进鸡蛋、放进粉面,让我继续剁,一直到肉成了泥才大功告成,我的手腕和胳膊也酸了。家里有两个兰花大磁盘,大约是祖父的东西,那盘子够大,直径将近30公分,疙蛋父亲老周大爷给做的笼刚好能放下,蒸丸子就用它们。母亲“挤”的丸子,圆丢丢的,大小均匀,顺着盘子沿一圈圈的摆好后放到笼里开始蒸。看着家里老式座钟走到二十分钟起锅,丸子的香味弥漫着全屋,心里面那个馋呀。
制作鸡俊俊。家里养的大公鸡,此时面临被宰杀的命运。割脖子,接鸡血,拔毛(三姐还要留几根做毽子的长鸡毛),开水烫了,拔除残留的鸡毛,开膛破肚,所有内脏、以及肝去除苦胆后全部留下来,洗干净切块,放入砂锅,加几块猪皮或者带皮猪肥膘,佐料用纱布包好放进锅里,料酒,酱油,各种调味放入,小火炖近两小时,起锅放到院子里冻上。
特别要提一下母亲做的卤羊肉,味道非常好,比卖的牛肉都好吃。别的熟肉有自制的猪头肉(后来弟弟大了以后做的猪头肉还要用蒲草小席子包住,两边案板压住),买的牛肉,都放到院里用蜂箱盖子盖严实。
年三十中午是传统的“牺汤”片儿汤加油糕。糕是提前包好的,母亲的做法是把糕面办成面“絮子”上笼蒸,蒸熟后倒入和面盆趁热用手“揣”,烫的厉害就蘸电油继续揣。哥哥揣过,我上高中后也揣过,果然奇烫无比,母亲怎么能忍受!母亲后来大约担心我们烫,叫我们改用擀面杖揣,试了试效果其实差不多。我们家的糕馅儿是枣跟豇豆做的,豇豆泡一夜,和枣一起煮,煮好后,枣去核,再用“木匙儿”把豇豆和枣“揣”到一起,搅拌均匀后加点糖或者糖精。另外,母亲会加点玫瑰酱进去,使馅儿有股特别的香味。最后把馅儿团成乒乓球大小的圆蛋蛋,可以开始包糕了。包好的糕直接就可以吃,当然我和弟妹也只能共同分一个。晾凉以后放到一个陶瓷罐子里,蒙上布,盖好盖,放到院子里,留待大年三十大快朵颐。
年三十晚上包饺子。肉馅儿我参与剁过,跟剁丸子相似,只是不加调料。另外,晋祠晋源的人家大部分习惯在饺子馅中加藕,藕切成小丁,拌进馅中,别有一番风味。成年后在阳泉,我还习惯在馅中加藕丁,别人都没听说过。我十岁以后,剁白菜就是我的任务了。姐姐结婚后,姐夫也参与进来,一边剁一边问我些问题,比如为什么最下边的菜碎得快,说这是个力学原理;又说白菜见了咸盐要出水,体积也要缩小……;感觉剁白菜还涨了点知识,自是轻松了许多。再大些还和过饺子面,那是后话。
开始包饺子就没我什么事了,想着要“熬年年”,结果没到十点就呼呼了。
初一早上赵大爷和天福放炮、点旺火,那旺火是用柏树枝点的。我被炮声惊醒,由于瞌睡依然,翻个身就继续睡了。
早上起来穿上新棉衣棉裤(只有一次,后来都是拆洗的)新罩衣,学生蓝外裤,外裤到六一还是标配服饰。罩衣是必须有的,不然的话棉衣几天就被我穿成“铁片子”了。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压岁钱,在我家,压岁钱是决计没有的。从小到大我都没有领过大人发的压岁钱,跟三姐步行去晋源姥娘家拜年,大妗子给5毛钱压岁钱,还没在手里捂热就被三姐收走,回家交于母亲。只有二姐初三来时偷偷给我两毛钱。小时候没有压岁钱的尴尬,深深地印在脑子里,所以我在成家以后孩子还小的时候,每年过年多多少少都要给孩子点压岁钱。
起床洗涮完就吃饺子,初一一天都是饺子。59/60年不记得哪一年,吃过一回盐肉(您看得不错,就是盐)饺子。后来知道是给苏联还债的肉,膘不够厚,大量退回来,当时冷库很少,只好用盐盐起来。就那样也是要号的。买回来洗了又洗,煮了又煮,还有股脑油味。母亲煞费苦心,切成丁配了韭菜,包成饺子,虽然最后吃完了,但那股味久久挥之不去,以后几年我几乎不吃韭菜馅饺子,记忆太深刻了,那年就连每年必做的火锅子都没法做。
提到火锅子,晋祠晋源叫“锅子”。我家是初三待闺女女婿外甥子吃锅子,大姐没结婚之前是独自来,二姐一家一般是带两个外甥子来,二元三元四元都来过。开始是二姐夫自行车后面两个篓子,一边一个装着外甥子;后来大一点的可以坐自行车大梁了,就成了一个篓子;再后来就是二姐二姐夫每人车子上带一个,或大梁或后座。大姐结婚后又加了大姐夫,这是最热闹的时候。
母亲一大早就开始装火锅,外屋的小炕就是操作台。有一个跟炕沿几乎一般高的火,冬天连做饭带暖炕。我和弟妹以及外甥子们都愿意杵到跟前看母亲装火锅。我们家火锅比较大,装满满一锅连上加菜足够十几个人吃。煮白菜、泡粉条、煮冻豆腐、泡海米、泡木耳黄花菜、切海带丝、切蘑菇片、烧肉在热了的蒸笼里“扑”一下把油化开;煮好的白菜锅底摆一层,均匀地撒少许盐,炸好的土豆块摆一层压紧了撒盐,必须压紧,不能松散,然后依次是喇嘛肉、泡醒的冻豆腐、丸子(丸子有数,一般是按照吃饭人数每人5个,要想多吃一两个,得等到添菜的时候,菜里有丸子,不计数可也没几个,下手要快)、泡好的扁粉条粉条、蒸好的烧肉片子立着转圈摆放(烧肉也是有数的,每人只能吃自己面前的那四五片),黑红色的皮向上,煞是好看,密密的撒上一层海带丝,母亲切的海带丝又匀又细,长长的,光看着就食指大动。最上面依次是蘑菇片、耳子(木耳)、和发好的海米,最后撒上绿莹莹韭菜段、葱丝。
火锅的汤是骨汤、肉汤或者鸡汤加姜末、胡椒粉、葱丝熬好的,在锅子点火前必须要加汤,否则就把火锅“炼”了(接缝处的焊锡被烧化)。汤熬的很多,吃的过程也要不断加汤。火锅中白菜和海米最能提味,那不是一般的香。
初一吃了饺子出去,囊中羞涩,只能看别的玩伴放炮,小炮一放一排,红纸外衣的二连炮也放好几个,还有吹琉璃咯嘣的、吃花生瓜子核桃柿饼红枣的,我口袋里空空如也,母亲给的两块糖蛋蛋也早已吃完。不愿意眼气别人,便独自跑到格拉儿外边胜利社门前,看胜利社的后生们敲鼓撇镲儿,很热闹,我也爱看。有一年还跟上踩高跷的跑到明仙沟去绕了一圈。街上有闹红火的,跑旱船跑驴驴踩高跷扭秧歌的,抬铁棍背背棍要到正月十五才有。成家后,每年过年都给孩子们买些,烟花为主,炮很少,常买的是那种小型的“起火带炮”,孩子们叫“钻天猴”,不容易蹦到。后来还买过闪光雷,别人都拿在手里放,我和孩子们只敢夹到砖头之间燃放。再后来孩子们也成家,而且都在外地,有时候过年回不来,我就买两挂响大地红,30放一挂,破五放一挂。
初三热热闹闹吃完火锅,手里攥着二姐偷偷给的两毛钱溜出去买炮,5分钱买两排30个的小炮儿,一个个的拆下来装到布袋袋里,1毛钱买两个牛皮纸外衣的、比水笔还细一点的二连炮,剩5分钱装起来准备买糖吃。不敢在院子里放,若被父亲知道,不仅要没收,还要挨骂,挨骂算轻的,挨揍也有可能。偷偷跑进外院,把周大娘给土地爷烧的香拔一根,赶紧跑出去,在格拉儿里放。二连炮夹在半头砖中间放,倒是挺响,比麻炮差多了;小炮儿一个一个点着捻子扔出去,啪的一声,心里也挺高兴。放到最后,想到别人有拿在手里放的,我也大胆试了一下,炸得指头生疼,幸亏没破了,只是把食指蹦的黑黄黑黄的,顾不得疼,跑到西门外河边边洗,洗也洗不掉,用河边边的砂土和石头子儿磨了半天,算是不太显了。以后再也不敢拿到手里放了,成年以后也是。
这就是我的年。啰啰嗦嗦,不够条理,读来难免令人生厌,也就这了。
来源:太原道
发布:中国经贸融媒体中心
责编:无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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